Castle in the sky (It's not a story to be told)
從輕鐵青松站一直走過青山醫院,是條沒有怎麼修葺的僻靜小徑,有一所外牆帶點殘破的學校,還有幾間荒廢木屋,木屋都被鐵絲網攔著,雜草叢生。幾隻黑白分明的高冠鳥在鐵絲網的另一邊覓食,再走過一點又見幾隻啡黃的貓兒很安份地曬著太陽,兩種近乎誓不兩立的小動物(貓捕雀全為發洩原始狩獵欲望)竟然可以並存。
大概是清晨時份,路上依然未見遊人,只有一個我在走著,直至醫院門前,才看見一條數十人的人龍。排第一是位衣衫襤褸的中年漢,他正充滿雀躍和亢奮地在刻有「青山醫院」四個大字的石匾前自拍,精力充沛地擺出不同姿勢,活像一位二十出頭小伙子。排隊將近十分鐘,活躍中年漢依然不肯離去,不單是我,其他排隊的人也非常鼓燥,向他喝斥:「影那麼久影夠未?畀下個影啦~」
這時我才發現原來這條隊不是進場,而是與石匾合照的人龍,醫院開放日的入口在另一旁。可能因為過份喧鬧,驚動了一位穿上粉紅披肩、面色蒼白的女護士從院內走出來,她一手拖著排那位不停自拍的中年漢說:「不要趁著開放日便放肆!即使休息時間也不可以走出院外,快回病房!」
大家恍然大悟,隊伍中有幾個人面有難色,不知是為剛才喝罵他感到羞愧,還是為自己跟隨一位康服者排隊與石匾合照而尷尬。
我干脆離開隊伍,從旁邊的閘口走進院內。
院內攤位多、開放房間也多,但參觀的人更多,就連走火通道的後樓梯也擠滿了人。大家都把握這次開放日的機會,否則下次要等到五年後,我忽然在想:大家到底是抱著甚麼心態參觀院舍?是獵奇、消遣、了解、感受、關懷,還是五味雜陳、甚麼都是又甚麼都不是?
因為太過焗促,我走到院外中庭,那裡搭建了一個主舞台,幾位康服者正在表演,在完全沒有旁白和音樂背景下,他們或重複著某幾個動作、或說著一些不能直接理解的單字詞彙,然後以比城市節奏緩慢很多倍的速度表演著。我沒有因此而失去耐性,因為這裡並不侷促,而且前來參觀,「感受一下這裡的時間流動也不錯。」我這樣想著。這時,其中一位康服者鏗鏘有聲地朗讀出一首詩:
人生到處知何似 應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 鴻飛那復計東西
是蘇軾《和子由澠池懷舊》首四句,表演者朗誦後沒有停下來的意欲,繼續孜孜矻矻反覆吟詠:「鴻飛那復計東西~鴻飛那復計東西~」其餘表演者也各自用自己的聯想力有限度地和應著。
帶點洗腦效果,離開醫院前這句詩都在我腦海徘徊。直至踏出大門,我再一次被人群簇擁,發現排隊跟石匾合照的人群竟然有增無減,龍尾甚至延伸至早上走過來的青幽小徑;龍頭拍照區依然紛亂擾攘,原來剛才那位自拍中年漢和白皙女護士還在糾結,二人喋喋不休,一個想自拍,一個不給他自拍。這時又再有一位身穿白袍的老醫生從院內出來,以誇張的聲線放聲道:「你們兩個不要趁著開放日便放肆!即使休息時間也不可以走出院外,快回到自己病房。」老醫生叫破喉嚨的聲線,活像走上舞台的表演者。
回程的路上盡是慕名而來的觀光客,高冠鳥和貓兒早已厭惡嘈雜,各自各的一走了之。
(純屬創作)